在歐洲生活過後,體悟到五六年級的「傳統」亞洲父母,給予我們的其實比想像中更多



「如果你還是覺得美國比較好的話,就算窮到脫褲子,我還是會想辦法送你回去。」

在電影《美國女孩》裡,台灣爸爸對那個叛逆的大女兒這麼說。

那一刻,我哭了。

在國外多半的時刻是孤獨的,尤其當你試著把自己撐起時,那是格外的孤立無援。2019 年聖誕節,因公司積欠薪水,同時遇上簽證問題,那是我第一次在國外被現實擊潰,與父親通電話時無法控制的嚎啕大哭。

他卻笑說我小題大作,接著說,「爸爸還有存一點錢,也不多了,你拿去用吧!」

「不過,想回來就回來,你可以回來整理自己,想出發再出發,爸爸太遠了照顧不到你,但你老爸永遠在這裡!」

那天,我和一位同樣在米蘭打拼的台灣朋友細數四年來的高高低低,她笑著點點頭說,「我也有這樣的一個父親!」

我常想,為什麼我能這麼勇敢的往前行,造就了社群上我是那麽無所畏懼,勇敢追夢的形象。

然而,我找到答案了── 因為我們都有這樣一個,願意為我們搭建舞台,卻靜守在後台的五六零世代的台灣父母。

身為養子的爸爸,

就算從小被差別對待,也無悔照顧失智媽媽

我的爸爸是個養子,從小就沒得著關愛,他的父親(我的爺爺)是一個酗酒、賭博、家暴樣樣來的人,母親心善卻無能,導致我父親的兩個妹妹年少染毒,弟弟更誤入幫派,被迫背黑鍋而入監服刑。

因為這樣的背景,爸爸 16 歲就離家從軍,說他自由,是自由,但那是當時唯一的選擇,看似自由也非自由。

「那時候的我們,哪有夢想可言,能活下去就不錯了!」從小唯獨他沒有肉可以吃,因為不是親生的,差別待遇極其鮮明。在軍中的日子,家裡人從未獻上一句關心,只有頻頻地要錢,他的付出成了天經地義。

我父親是出了名的工作狂,我姐出生 7 個月大,我爸都還在外島工作。一有演習,我和姊姊會拿出洋娃娃坐在白板前,聽我爸一遍又一遍地講解戰略。

曾經的我們與他很不親,但如今我們舒服的生活,是他拼命而來的。

在軍旅生涯的後期,與升遷無望時,我的奶奶罹患了失智,從小受盡關愛的兄弟姐妹卻選擇退縮,因為沒人願意 24 小時照顧一個半夜會跑出去,並且口出狂言,迷失在時間與空間的不定時炸彈。

「奶奶上週突然一直對我講日文,被日本軍日化得很深喔!」他笑笑地接著說。「還很兇的罵我,因為她一直以爲我偷她的黃金,可是我們家哪來的黃金啊!」我爸邊收拾衣服,邊嚷嚷著每天和奶奶相處的趣事,並且準備再下東部。

我問他,「爸,你累嗎?」

「不會!」,他沒猶豫地回答,「我每天做瑜伽,花蓮真是好山好水,我以後還想搬回去住呢!」

他發白的頭髮,與削瘦的臉,告訴了我,「因為我是長子,這擔子我必須扛起。」

我常想,如果我是我爸,應該會希望與這家庭斷絕一切的往來,就像很多人嚷嚷著,「我要斷絕父子關係,因為他們不曾照顧過我。」

千禧世代的自我追尋

背後是五六年級父母的記掛

「很拼命,也很認命」── 無形地代表著五六年級生,有苦他們選擇咬牙硬撐,而照顧父母與子女是他們的義務,也是天命。

沒人教育他們要做自己,沒人告訴他們築夢的可貴,而那時的教育使他們心裡掛記著都是身邊的每一個人,除了自己以外。

對於我們千禧世代的孩子來說,築夢與做自己,彷彿是活下去的意義。我們每個人的生命,就像電腦在同一時期快速進化,沒有不可能,只有敢不敢。

2018 年末,我背著父親悄悄返台完成性別還原手術,然而,當爸爸知道時,他沒有責備我,卻再也掩飾不住積藏已久的壓力── 他哭了。

我不曾看他哭得這麼傷心,那麼多年了,只看過他趴倒在母親的病床前,痛哭失聲。

我常想這果斷又臨時的決定,是不是有些自私?

雖然我清楚的了解,這決定是完整了我,無關乎任何人,但對於我的父親,他情緒的宣洩,來自於那麼一個可能,「他將會再次失去一個最愛的人。」

我沒給他時間去理解,反倒像是拿著利刃頂著他喉頭,要他去接受,接受我們千禧世代的自我與夢想,接受他兒子是個女兒的事實。

歐洲友人的獨立與自由,

其實他們唯一的選擇

以我的經驗,身邊多數歐洲朋友的父母早已離異了。而多數的分開,都是為了追求各自的人生。

我的法國好友 T,16 歲時相識男友 M,大學就搬出去與男友同居,因為父母早在她高中時就離婚,並各自另組家庭。雖然 T 與母親關係較為緊密,但每逢過節卻也必須向兩個家庭跑。

一頭金髮,工作起來獨立且能幹,我們在米蘭唸書的日子,她是我的模範,從唸書到出遊再到工作,可以深刻的感受到她獨立思考的能力,以及處理事情的反應,以及規劃自己的下一步,都比我來得敏銳和果斷。

碩士畢業前,我們到西班牙的一座小島上渡假,她邊開著車,訴說著這九年來傷她最深的爭執,近十年的時間積累的怨,最終因為小事而爆炸,然而彼此都需要一點空間。

「他爸把 M 帶走時,當著我的面把他買的東西全部搬走。」女生講到氣憤時,眼眶泛了淚。「當下,我很無助!那個犀利和瞧不起的眼神,好像他有家人靠而我沒有,很傷人!」她說。

「什麼男人啊!」我生氣地嚷嚷,接著問「你有跟你媽說嗎?」

「我沒讓他們知道,因為他們有各自的生活。」T 停頓了一下,繼續說,「我知道他們都在,但,他們也就支持我的任何決定吧。」

是啊!無論 T 做任何決定,必能得著父母的支持。但,父母的支持對她來說意義何在?我想了很久。

T 的避風港是自己搭建的,任何的決定,父母都在遠處給予尊重,這一路以來,獨立是被逼出來的,自信是武裝上的,她看似自由,也非自由。

曾經的我歌頌著著她一切的美好人設,才赫然發現,獨立與自我是她唯一的選擇。

擁有這樣的五六年級亞洲父母,

其實很值得我們驕傲

我們常嫌棄,亞洲父母很愛將自己的夢想投射在孩子身上。

我也相信很多亞洲孩子,他們正承受父母極大的壓力與厚望,那並不容易!

但正因人都有夢,只是我們文化下的父母們沒機會去築夢,自然地找到一個期待與寄託,而這一切,沒有對與錯,僅是世代差異進而用不同方式展現愛罷了。

但我感受得到,多數的父母,他們願意犧牲一切只為了撐起我們,即便他們不懂我們在追求什麼,但他們試著給予,默默支持,學習讓我們享受這世代所追求的快樂。

你不覺得,有這樣五六年級的亞洲父母,是很值得驕傲的嗎?

因為那是我們獨有的靠山。

後記,

當我完成手術,飛回米蘭唸書後,我父親打了通視訊電話給我。

「弟啊!你現在很快樂吼?夢想好像都實現了。」他嘻皮笑臉地說,「但還是要找一個專業啦…… 不能只想狗炫(我爸的個人用語,意思是:不要追求一些不實際外在的東西)…… 」

我打斷他並問,「爸!你呢?我想知道,你有沒有什麼夢想?」

他說,

「我一直都不想讓你和姊姊,與我的家庭有太多瓜葛。

但我的妹妹們,她們年少不懂事,雖然做錯了很多事,卻也錯過了大好時光。我老了,但還是很希望有機會能拉她們一把,給她們過好生活,因為我是長子嘛!」

我笑笑的點點頭,結束了那通電話。

我想這就是五六年級為父、為長子的心吧!

Art design: Beck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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